面包師、屠夫和嘰里呱啦咕嚕太太
　　王曉明
　　上海大學文化研究系教授，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紫江講座教授。主要從事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研究和當代中國都市文化研究，兼及中國近、現代思想史研究。
　　這些年，大家都抱怨，說世界變得單調了。不過，還是有一些地方，依然五花八門、多姿多彩。
　　比如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，街頭熙熙攘攘，不要說膚色、服飾和發(fā)型，就是眼珠，也是多彩紛呈：藍的、黑的、褐色的、淺綠的……印度的孟買，中午時分驕陽似火，通衢大道上人車匆匆，卻有人裹著毯子在隔離欄邊呼呼大睡，不遠處，兩頭瘦瘦的黃牛，一前一后，旁若無人地踱過巷口。即便紐約的曼哈頓，黃昏時候的大街上，也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：從玻璃锃亮的辦公樓里涌出來的下班族，衣裝筆挺而呆板，步履匆匆；不知道是來自加勒比海還是東非高原的黑人鼓手，席地而坐，閉目擊鼓，神情陶醉；一對中年印度夫婦，拖兒帶女，瞻前顧后，卻一點不著急，好像無論去哪個方向都行……
　　當然，變得單調的地方也不少，我們的一些大城市，乍一看燈紅酒綠，嘈雜“多元”，可稍微看細一點，你就知道，其實是越來越千篇一律，距離真正的多元化還差得遠。
　　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里長大的孩子，也許是機靈的，是熟悉時尚的，是從小就用“微信”通話、對各種時髦玩意兒興趣多多的，不過，他卻多半有一項“先天”的不足：不習慣面對跟“大家”不一樣的人事，更缺乏理解這些人事的腦力。這樣的不習慣和不理解一旦堆積得多了，與眾不同的興趣和志向就勢必大幅度減少。公務員考試的柵欄外之所以每年都人頭攢動，恐怕也是因為有一大批青年人，習慣于同一種“興趣和志向”，已經沒有能力或者拒絕去想象“謀一個鐵飯碗”之外的其他未來了。
　　這就是為什么我喜歡《歡迎來到布谷鎮(zhèn)》。它有趣的圖畫和文字，尤其是那位“嘰里呱啦咕嚕太太”的遭遇，能讓孩子們——不，恐怕首先是我們這些成年人——真正地增長智慧�！爸腔邸辈坏扔诳几叻郑�越是有效的考試機器，越可能與“愚昧”畫等號。智慧更多的是指如何理解他人和自己，如何避免因為褊狹和無知，錯失學習和進步的機會。如果我們的孩子從小就知道面包師和屠夫們是多么可笑和可憐，他長大成人以后，就有可能避開這樣的可笑和可憐。
　　當然，并非只是身外才有“嘰里呱啦咕嚕太太”，我們每個人，尤其當還是孩子、沒有被成人世界的單調法則完全控制的時候，內心都是有一位“嘰里呱啦咕嚕太太”的。只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內心那屬于面包師和屠夫的部分日漸膨脹，將“嘰里呱啦咕嚕太太”擠壓到不見。從這個角度看，《歡迎來到布谷鎮(zhèn)》就不僅是畫和寫給孩子們的，也是給成年人的，和孩子們相比，我們更需要認識和解放自己的心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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